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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的床帘上，南京安神礼仪4000253450玫瑰花瓣簇拥着离开世间不久，毛色洁净、神态安详的宠物，殡葬师在一旁念出祷告，预留充足的时间给主人与之道别。随后，小小的生命将在专业人士的处理下化为一坛专属的骨灰，交由宠主手中留作纪念。                                                 

这是最为理想状态下，宠物的最后一程。（见上篇：《宠物殡葬业：与“他们”的最后告别》）然而在现实中，这段路途险境频发——缺乏资质的工作人员、与价格不相匹配的服务态度、偏僻混乱的火化场地、包装为单独火化的骨灰混装、由此衍生的安全问题……

在缺乏监管与整治的当下，这是一片亟待被关注的“灰色地带”。

骨灰之谜

打翻在地的骨灰罐旁，装在真空袋里的棕色粉末散落在地上，湿湿的，味道不好闻——眼前的一幕让刚回到家的王熙感到诧异。骨灰罐中本该装着的，是狸花猫麦茶的骨灰。

麦茶是王熙养的第一只猫，也是她独身前往济南打拼时的家人，“花色漂亮，长得也比较对我的喜好”。麦茶三个月大时不幸因猫瘟去世后，王熙带着它的尸体，前往了朋友们帮忙联系的一家宠物殡葬机构，地址位于山东济南市中区山区半山腰。

通常，宠物殡葬的流程包括接送、清洗、告别仪式，以及最后的火化及骨灰装罐等环节。不同于王熙的想象，麦茶的火化并未在门店进行，而是由店员在告别仪式结束后，统一开车将动物尸体运往位于郊区的火葬场。在店员表示要将宠物的尸体带走，待火化完成后再通知宠主领回骨灰后，王熙当即表示反对，并要求随车一同前往。除却麦茶外，车内还装载有其它宠物尸体，而随同的宠主只有她一位。

车开到山脚后停了下来，剩下的路程需要靠脚走。王熙一行人踩着土路来到了带院子的平房前，周围杂草丛生，只有一扇铁门映入眼帘。一位对接的工作人员推门而出，他戴着口罩与手套，将装在尸体袋中的动物尸体带进院子中。

某家宠物殡葬店火化场地

怀着不安的心情，王熙尝试询问工作人员自己能否进入现场，亲眼看爱宠火化，却被明确拒绝。大门一关，门外等待的王熙便再未感受到火化的气味、烟雾或其他变化。大约半个小时后，工作人员走出铁门，将装着麦茶的骨灰罐交给王熙，罐口用胶封死。从始至终，尽管极力张望，她都看不见铁门后的样子。

此后，王熙将封死的骨灰罐摆在家中，直到今年新养的小猫将罐子打翻，掏出并咬破了装有麦茶“骨灰”的真空袋。

麦茶的骨灰

在对比朋友所养小猫的骨灰坛、进行上网查询后，王熙才发觉其他宠主所拿到的骨灰罐口可以打开，内里的骨灰也为灰白色，和麦茶骨灰罐大相径庭。那一刻她只觉震惊：“很难想到店家会做偷换骨灰的事”。在发现骨灰罐内的蹊跷后，王熙选择了第一时间联系商家，却发现其在美团和地图上都无迹可寻，只得辗转通过账单找到商家电话。

在对话中，商家解释这是他们无害化处理的工艺，并向他发送了营业执照和几个10秒左右的示例视频以求自证。

“视频不是一个完整的过程，同时缺少骨灰出炉后的关键画面，不能证明这是通过技术做出的骨灰。”王熙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便转而打电话咨询其他的宠物殡葬店，收获的答复均是没有听说过能够呈现此种状态骨灰的处理技术。最终，商家坚持自己合法正规，而王熙却觉得“怎么说我也没办法相信是骨灰”，双方协商退款。

在上海“萌宠返星”宠物殡葬店的老板周小次眼中，“骨灰主要成分是磷酸钙，不可能做成这种棕色的、像潮湿饼干的质感”。她提到了业内存在的“虚假火化”问题，指出在宠物殡葬过程中，如接送、告别仪式的视频拍摄与剪辑等步骤无法省略，为了降低成本，会有部分宠物殡葬店在火化这一步骤动歪心思，将单独火化私自变为多只宠物集体火化，以降低时间成本与经济成本。

“单独火化一只正常体重，五公斤以内的猫需要的时间是30分钟左右，殡葬师需要等火化的温度由800度降至100度以下才能将骨灰盛出，又要花费半小时至一小时，时间成本很大。如果是五只猫一起火化的话，即使燃烧时间相对于单只会延长，可是就只要等一次冷却的时间了。”

而这便导致了宠主在经济与情感上的双重损失——明明花费了更为高昂的成本到门店选择单独火化服务，拿到的却仍是一坛不专属于自家“毛孩子”的骨灰。

骨灰成分的谜团并非个案。入行九年，现任深圳宠物殡葬机构“天使船”老板的吕骏也提起，曾有同行向他分享“经验”：为节省柴油，在火化一半时便停止火化，用树枝取代动物遗体在火化炉中继续燃烧，闷一晚上得到骨灰。

无论是无法证明成分的高科技，亦或是虚假火化、不完全燃烧……关于火化程序中的不当现象已成为业内共识。而在社交平台上，也有大量消费者发帖怀疑宠物殡葬店在火化过程中操作不当，质疑骨灰的真实性，甚至把骨灰送往机构进行检验。

小红书上消费者对骨灰的质疑

在深圳“星摆渡”宠物殡葬店老板张率的讲述中，自家店铺会安排客服及时与宠主反馈进度，要求工作人员每次进屋均拍摄视频，特殊情况还会要求操作员进行直播操作。但店铺“走高端路线”，收费也相对于市场价格更高，“毕竟拍摄、剪辑又是一笔需要支出的成本。”

是摆渡人，还是“摆架子”？

除却令宠主频生质疑的骨灰外，部分商家轻蔑的服务态度也是宠主们在宠物殡葬过程中感到不适的原因之一。

黑豆是南京女孩林晓钰小学时和父母“软磨硬泡”后，在宠物店中相中的泰迪犬，朝夕相处整整15年。在因淋巴癌数次化疗、复发后，黑豆的状态持续不佳，最终在一个展现出明显不适的凌晨，在长叹了一口气后，它用力钻进了林晓钰怀中，随之离开。

“在医生说完它状态不是很好后，我还是觉得不至于这么快，或者说内心总是期待我们黑豆可以坚持下去。那晚回来后我一直没有睡觉，记得它离开的时间大约是5:50。”

悲痛中的她在冷静了一段时间后，于6:30拨通了一家全国知名连锁殡葬机构的电话。但，尽管官网和大众点评都标明店铺24小时营业，林晓钰却被以强硬的言语告知门店早上九点半才可营业。在提出希望尽早安排、可以支付加急费用后，电话那头的客服却答复：“员工也是人啊，我们不可能24小时在店里的，不可能随叫随到的。”

“并不要求感同身受，但是当时工作人员态度从始至终都没有达到基本的慰问与尊重，一直在反复吐槽员工的不便。”林晓钰这样说道。尽管客服的语气让她反感，但大众点评上5.0的高分评价和官网、社交媒体中所塑造出的品牌专业形象还是暂且赢得了她的信任。于是，她抱着黑豆渐渐变冷变硬的尸体等到天亮，南京安神丧葬服务4000253450终于在九点多与家人来到了门店。

身着短袖短裤的店员接过黑豆，走进店中，把黑豆放在了体重秤上，“按斤算账”确认火化的价格。随后他走向大厅，为林晓钰一家介绍服务套餐，将黑豆孤零零地留在了秤上。目光紧随着黑豆的林晓钰目睹了这一幕，心中感到不适，径直走过去抱起了它。

选定了套餐后，负责洗护的店员姗姗来迟，把黑豆抱进了工作间。“怎么可能时时刻刻都有人在店里？讲着讲着就哭了，还把电话挂了……”夹杂着水流声与吹风机声，在大厅等待的林晓钰隐约听到了门后的工作间中传来的两位男店员伴随哂笑的调侃。

“你刚刚是在吐槽我们吗？”结束洗护走出大厅的店员迎面撞上了林晓钰的质问。或许是没想到对话会被听到，店员有些受惊后承认：“不好意思，我们刚刚是开了一些玩笑”，并向她多次道歉。眼看她要换一家殡葬店，商家提出为其免费服务。

在林晓钰看来，这不是收费与否的问题，而是事关对逝去的宠物、对顾客的尊重问题。在她态度坚决地离开后，商家退还了其支付的洗护费用，并给她发了道歉短信，称会批评教育店员。

在其他机构安顿好黑豆的后事后，林晓钰在大众点评上给原商家写了差评，质问商家24小时服务的真实性及冷漠、缺乏职业素养的服务态度。商家的回应却进一步激怒了她——“电话服务预约是24小时的，殡葬时间是上午十点至下午七点”，“如您想要人文关怀和咨询，第一时间提出诉求就可以”。林晓钰认为这样的回复“很敷衍，全程避重就轻，完全没有一丁点抱歉和后悔”。

林晓钰在大众点评上给原商家的差评

此后，商家先是通过平台运营联系她，希望可以出钱删掉大众点评的评论，在林晓钰拒绝后又以“个人偏见”的理由举报了她的评论，最终由平台驳回举报。

商家自始至终的态度，让她失望至极。

“这也让我不禁猜测，他们是否在评论区购买了水军。”在驳回后的好几天，林晓钰发现店铺页面不停出现新的五星好评，可能短短一天就有五六个。但在她线下的体验中，按照殡葬所需时间推算，店铺一天最多招待2~4个人。点进部分发布好评的用户主页，林晓钰发现他们评价过的商户都差不多。

而站在拥有多年养宠经验的宠主视角，她也认为从心情角度来说，宠主们很难在短期内有心情去完成大段、附图的好评。

广州的宠物主人耶鲁曾在同一家机构先后送走了自己的三只狗狗——即使她对机构的服务并不满意，但为了与时间赛跑，她没法慢慢挑选其他机构，“着急起来的话，没有时间考虑太多，因为之前联系过，就直接找他了”。在告别仪式过程中，工作人员多次推销需另外购买的印爪印等附加服务。在自己伤心的同时，对方强烈的推销盈利动机趁虚而入，耶鲁感到十分厌恶。

“可以了吗？快一点，不要浪费时间。”告别仪式尚未结束，工作人员便在催促。耶鲁挑选骨灰罐时，工作人员同样催促道，“不用选了，都差不多”。

林晓钰、耶鲁的经历并非个例，在社交平台上部分店铺未作删除的中差评区域中，多位宠主分享着自己的相似经历与感受。

宠物去世后，尸冷、尸僵等尸体反应很快就会发生，因此宠物主人通常希望尽快尽好完成宠物的告别，不留遗憾。周小次在工作日常中，“如果接到客户电话，不管几点都要起床出门”，深圳某高端宠物殡葬店员工黄帅杰也认为“殡葬师要有最基本的语言亲和力，保持情绪稳定并引导宠物家长”。

面对处在悲痛中的顾客，宠物殡葬从业者能做到最好的安慰就是以对生命的尊重态度，做好应有的服务，这是从业最为基本的职业素养。而连这层尊重与体面都抛去的时候，宠物殡葬业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服务业”，已然失格。

“金山一角”

在大部分宠物殡葬机构，购买一套完整的殡葬方案需要400—10000元不等，主推的套餐价格一般在1400—3000元，不同的价位对应的服务内容有所不同。

林晓钰起初选择的殡葬机构价格规定：不同体重的动物，火化收费标准不同——0—2千克火化费用为500元，5—10千克为1000元，45—50千克的火化费用高达2600元。黑豆是一只大概5千克的小型泰迪犬，按照第二档火化价格来收费。殡葬机构提供给黑豆的殡葬方案在2000元左右，服务项目包括清洁洗护、告别仪式以及单独火化，在仪式结束之后，会提供给消费者提供骨灰罐和纪念项链。

服务过程中，她直接地感受到了宠物殡葬业是一个相对暴利的行业。以宠物遗体的洗护收费来说，在黑豆去世之前，她带黑豆去的高档宠物店，宠物洗澡的收费基本是几十到一百元不等，但是宠物殡葬方案中的洗护往往是499、599元，比宠物店的收费贵上数十倍；而方案中提供的骨灰罐动辄也是799元，但是材质也只是普通的石膏或者陶瓷，这些在其他行业平平无奇的商品和服务，在宠物殡葬机构却是身价翻番。这样的收费标准让林晓钰对宠物殡葬行业露出的“金山一角”有了新的认识。

而让她感到更加震惊的是殡葬机构推出的各种服务套餐。为黑豆选择的第二档套餐包含了很多非必要服务，然而该机构并不允许小林进行如清洗、火化单独的选择，只有购买套餐才能完成所需服务。“如果我想要需要的服务，就必须购买包含纪念品的套餐，每个套餐的价格差距还挺大的。”

某家宠物殡葬机构的定价表

天使船店长吕骏认为“纪念品的销售不能太过于商业化”。从顾客的视角出发，利用主人对宠物的爱去赚钱，于情于理都难以忍受。因此，吕骏要求员工不向顾客推销任何多余的服务，把纪念品当做普通的摆设装饰店面，仅供顾客参考咨询。

关于价格的争议比比皆是。在昆明，一只叫做老虎的阿拉斯加犬去世后，主人雨欣为它的殡葬服务付款2500元，而店家并未给出具体的消费明细；广州市的消费者子珊则购买包括告别仪式、遗容整理、火化以及骨灰盒的800元服务套餐，在所谓的“遗容整理”项目中，店员只用梳子捣鼓了几下就完事。

宠物殡葬的价格没有具体的标准，业内价格大多靠同行参考和具体情况来确定。而最核心的环节——尸体火化和告别仪式的成本预估更为模糊。一只宠物的火化成本需要考虑单独火化还是集体火化，也需要考虑人力、场地、燃料的花费，萌宠返星店主周小次坦言，“这些项目是没有办法准确估计成本的”；

针对告别仪式，她进一步补充：“殡葬机构提供的告别仪式大同小异，只是给主人提供一些情绪价值，不会专门针对性地设计。”而这些大部分同质化的仪式，在“提供情绪价值”的加持下，动辄百元、上千元也不足为奇。

但，造成消费者不满情绪的并非价格本身，而是部分殡葬师所展现的专业素养、职业道德与提供的服务与高收费不相匹配。在林晓钰看来：“殡葬业确实相对厚利一些，不管是人类还是宠物。死者为大，只要服务做得好，钱就是值得花的。”但事实却不尽人意。

作为市场规模不断扩大的新兴产业，宠物殡葬店的准入政策、相关监管，以及殡葬师的入行门槛，在业内与消费者眼中，均处于一片“灰色地带”。

无用证书

在消费者子珊眼中，自己因肺水肿离世的猫咪吉嘢在殡葬过程中并没有被好好对待，而自己的情绪也没有被顾及到，“可以说基本上没有一个地方令我满意的”。在她的观点中，一名合格的宠物殡葬师做到“持证上岗”是基本要求。但同样在宠物殡葬服务碰壁的林晓钰却对“持证上岗”这件事产生了质疑。

在林晓钰所选择门店的官网宣传中，店内的殡葬师均通过了培训与考试，这也提升了她对于店内殡葬师的信任。但真实接触后感受却让她大跌眼镜，对殡葬师证的信任度大打折扣。

那么，所谓的宠物殡葬师证是否具有效力？对于入行宠物殡葬行业来说，考取这一证书是必须的吗？

培训机构提供的宠物殡葬证书查询界面

对于这些问题，不同相关人士的观点截然相反。

一方面，部分业内的宠物殡葬师认为宠物殡葬师证并非必要。来自杭州的宠物殡葬师尤利强调，做这个行业根本不需要考证。从业九年的吕骏更是直言“都是骗钱的，员工如果在简历上说考了这个证，我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店里是绝对不会要的”。而周小次也点明：“确实没有什么证书。”

而另一方面，在某些教培机构的宣传中，考取宠物殡葬师证则是入行的必备门槛之一。在社交平台上搜索“宠物殡葬师”关键词，“宠物殡葬师太香了，随便找个工作都月入1w+”“死磕宠物殡葬师，终于8000+了”等上千点赞量的帖子位居搜索结果前列。带有此类标题的帖子，具体内容大多围绕考取宠物殡葬师证的好处——“毕业找工作时才发现，考的四六级、普通话、计算机等全没用上，而宠物殡葬师证书却非常有用”“宠物殡葬师证成了我的‘贵人’”……

事实上，宠物殡葬师证缺乏官方背书与相应的监管，它并没有被纳入国家职业资格体系中，也没有统一的、由国家相关部委或官方机构颁发的标准，这也就意味着它的认可度因人而异，含金量并不高。

同样是证书，但宠物殡葬师证与注册会计师证书（CPA）、教师资格证书等所属的类型并不相同。后者是职业资格等级证书，已被正式录入国家人社部发布的《国家职业资格目录》中，具有明确的法律效力和行业认可度。这些证书的资格类别、实施部门和设定依据都能在目录中找到，例如注册会计师证书由财政部颁发，教师资格证书由教育部颁发。

而宠物殡葬师证实际上属于职业技能等级证书，一般在颁发机构进行备案即可，在国家人社部和民政部都没有相关记录。因此，在求职与职业发展方面，宠物殡葬师证书所能提供的支持非常有限，无法与正规证书相提并论。

此外，宠物殡葬师证并没有统一的颁发机构，多由民间证书机构颁发。市面上的宠物殡葬师证，主要是由中国未来研究会教育培训中心和世界宠物协会这两家机构颁发的。此外还有中国职业技能研究院中心、中国管理科学研究所等。

然而，这些机构的资质良莠不齐。世界宠物协会的董老师表示，“任何一个协会只要想发宠物殡葬师证，就都可以印发。学员需要自行选择市场影响力强、认可度高的行业协会”。因此，部分机构颁发的证书虽然外表光鲜，但实质上缺乏政府监管和监督，很多时候只是给钱发证，学员并不能真正学到专业知识。

世界宠物协会机构对宠物殡葬证书的解释

证书机构通常会和教育培训机构进行合作，前者负责考核并颁发证书，后者则负责招揽学员并培训。如果想要考取宠物殡葬师证，网友只需要在由教培机构发布的帖子下留言所在的城市，机构的老师就会来私聊他们，添加微信并推荐相关的证书服务。在作者添加12位发此类帖子的不同博主后，有7位微信名均带着“在学教育”的前缀。

在学教育的公司名是“江苏在学信息科技有限公司”，2018年在南京注册，教育咨询是他们的主要业务之一。目前，在学教育是中国未来研究会教育培训中心、世界宠物协会的宠物殡葬师证的唯一授权代理机构。也就是说，学员想要正规地拿上述两个机构的宠物殡葬师证，除了找颁证机构的老师报名，只能找在学教育报名。“经过评估，在学教育是南京老牌培训平台，所以我们只和在学教育合作宠物殡葬”，世界宠物协会的董老师回答。

但，中国未来研究会教育培训中心和世界宠物协会都于今年才推出宠物殡葬师证书。前者目前还没有宠物殡葬师证的官方学习和考试系统。学员通过在学教育报名宠物殡葬师证需缴纳1280元，费用包括报名、课程、考试。课程和考试均是在学教育自己整理组织，中国未来研究会教育培训中心负责人汤先生说：“他们自己组织考试，并把考试成绩报给我们。我们只负责审核和鉴定，通过他们给的成绩来确认你学习了，就给你发证。”

在学教育的培训课程包含30节20分钟以内的录播课。作者向在学教育客服询问授课老师的介绍，在学教育客服回复，“没有介绍，是业内从事这方面的老师简单录制”。而报名了在学教育培训服务的李帅说：“报名之后，客服会给一个app的账号，下载在学教育app就可以学习听课了。但是因为是录播的课程，又全是理论，毫无实操教学，内容无聊。”

尽管在学教育是中国未来研究会教育培训中心宠物殡葬师证的唯一授权机构，但有些培训机构同样能够拿到中国未来研究会教育培训中心颁发的宠物殡葬师证，且和在学教育“培训—考试”的流程并不一样。

今年3月份在石家庄注册的纪也教育就是其中之一。在机构口中，学员只需要给纪也教育提供个人信息和680元报名费，20个工作日后即可拿证，不用考试。纪也教育负责人称，其机构有中国未来研究会教育培训中心的vip合作渠道，却无法提供具有法律效力的合作证明，负责人回应为：“我们没有合作证明，你们不要和其他机构说，容易产生不必要的矛盾。”

而格图教育则把宠物殡葬师证和中国未来研究会教育培训中心传统工种宠物营养师证捆绑起来，花费600元考取宠物营养师科目后即可给到双证。

汤先生对这种现象做出解释——“我们宠物殡葬师证只有一家代理，这家代理给客户只讲证的好处不讲弊端，通过夸大宣传把这个证炒起来了。但我们机构还有80多个常规工种的证，其他的证我们有很多代理。其他代理看到宠物殡葬师证宣传得很火爆，里面有利润，就会想着也来分一杯羹”。

纪也教育和格图教育会根据学员提供的信息，修改他们的工作经历等，使其与宠物行业挂钩。“我们这边本身就是鉴定机构，他做一套假资料报到我这，资料太多我们也不可能一个个去核实，只要我们看了这个资料，觉得你是学习过的，就可以发证”，他说道。

中国未来研究会教育培训中心在宠物殡葬师证书鉴定、颁布的下一步规划是——“规范在学教育等代理机构，让他们正常培训、考试、拿证，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夸大宣传。如果规范不了，可能会取消他们的代理资格”。

事实证明，在培训机构宣传者口中被捧上天的一纸证书，在以实操为重的宠物殡葬行业中几乎是废纸一张，且存在代理机构混乱、审查不足等恶性现象。行业内缺乏对宠物殡葬师职业技能、道德素养的考查与规范，入行门槛一低再低。

层层隐患，监管空白

政策规定：“病死或者死因不明的动物尸体不得随意处置”。目前，多数宠物殡葬机构会选择私人火化，即购买火化炉于门店内进行火化，或将火化场所设置在远离城市的郊区或是更为偏远的地方。

在重新选择机构后，林晓钰没有选择骨灰寄送服务，而是全程跟随殡葬师前往火化地点。他们一路驶离市中心进入郊区，用了数小时才到达位置偏僻的火化场。那里“看起来不是一个正规、大型的火化场所，仅有一个房间，里面有焚烧炉”。天干物燥，火化场温度也高，只有穿着短袖短裤的火化师进行接待。

而子珊对火化地点也有着类似的印象，回想那天的场景，她仍旧心有余悸。“是一个偏僻的郊区，地方很黑，没有路灯，还有很多狗叫声。到了之后，工作人员让我们下车走过去。我在手机上点开了110界面，打算有什么危险直接就打过去。”

在子珊的描述中，火化场地“就像是租了一个旧工厂、两台火化炉的地方”。火化炉上面布满了锈迹，追思室装饰得像上个世纪的房间，背景墙上粘贴了假树叶，散发出的塑料胶味混合着工作人员身上的汗酸味，不停刺激她的嗅觉。

破旧的工厂，简陋的接待室，不专业的工作人员，肮脏的宠物放置处，整个火化过程让子珊感到“我好像随便找了个地方处理了我的宝贝，这件事让我至今都很惭愧，没有好好地送它。”

而另一部分宠物殡葬机构则会直接将火化炉置于店内，深圳一家位于偏僻住宅区内的殡葬店置有两个火化炉，店内人员称其装有完备的排气装置，但“天花板本来是白的，现在已经被染黑了”。

除却火化地点的不规范外，宠物殡葬店所使用的火化设备的价格天差地别。在二手交易平台上，二手宠物火化设备的定价涵盖五千至十万元档位，其中一台7500元的机器被10人标记想要，获得了262次浏览；更有一台标价983元的焚化炉被39人标记想要，5人收藏。

“像那种几千块的炉我真没用过，不敢用，可能涉及到安全隐患。我在家里买一台好点的燃气灶都得几千。”深圳某宠物殡葬店店主无奈说道。

某家宠物殡葬机构的火化场所与环境

私人火化中存在的操作不规范、设备不专业等问题，势必会对环境造成影响。深圳大学环境工程系副研究员何宏平介绍：“当火化燃烧不完全时，会产生一种叫做二噁英的有毒物质。二噁英有生物促进效应，会富集在人体，导致人体的免疫力下降；即使非常少量，长时间生活在这种环境中，也会有引发慢性疾病的风险。”

店家正在对宠物遗体火化

在我国，焚烧技术其实已经发展得相当完善，政府官方设置的垃圾焚烧厂可以通过其他技术吸附不完全焚烧产生的有毒物质，将焚烧对环境的影响降到最低，而宠物殡葬的私人火化却难以避免二噁英的产生。“除了技术处理之外，垃圾焚烧还有一些经验的要求，需要专业的人士进行操作，并且二噁英等有毒物质的测定成本也是很高的，私人的焚烧一般是做不到这些的”，何宏平研究员补充道。

尽管涉及到尸体处理与高温火化所带来的环境、健康与消防问题，目前国家对于宠物殡葬行业仍并未实行明确监管政策，开店只需办理常规宠物服务营业执照。

数年前，当店铺开业时，深圳某宠物殡葬店店主向多个官方部门拨打过电话，“能打的都打了”，但每个部门都声称不归他们管理。周小次也提到，开宠物殡葬店的营业执照上只需要有宠物服务就可以了。“从事这个行业，一般最多就是去别的宠物殡葬店学习一下跟客户沟通的一些话术。店铺完全没有审核监管，处于很混乱的阶段。”

在殡葬师的讲述中，当居民进行投诉举报时，消防部门和环保部门也会上门，但如果“不是太严重”，往往只会警告几下。

在2024年，这样的局面也并未发生改变。在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工作人员的介绍中，个体户经营需要办理营业执照，而宠物殡葬在“经营范围规范表述查询系统”搜索后仍显示其属于宠物服务一类，是一般事项，不需前置或后置许可审批。相关事项、可能涉及事项和相关政策法规等在搜索结果中均显示“暂无数据”，只有“环评提示”一栏推荐了几个负责环境影响评价的企业。

而深圳市卫生处理厂、广东省农业农村厅、中国动物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等多方单位分别给出了“不了解”“与我们不相关”“我们没有权限”等模棱两可的回答。

作为龙岗殡仪馆上属机关的深圳市民政局回应，根据《深圳经济特区殡葬管理条例》，目前暂无对宠物殡葬相关规定。而深圳市生态环境局则称“宠物私人火化或水化未列入《深圳市建设项目环境影响评价审批和备案管理名录（2021年版）》，无需实施建设项目环境影响评价审批或者备案。”

吕骏无奈道：“我们也希望把它做规范化，谁做生意也不喜欢提心吊胆的。”

规范、监管无力的背后是法律规定的缺失。主要研究方向为立法学的深圳大学法学院助理教授王起超分析道：“归根结底是法律关系的重要程度不够高。宠物只能作为法律关系中的客体，而宠物殡葬行业是一个比较新兴的行业。”而在法律命题中，有着“法律不管小事”的说法。“按照已有的法学观点认为，动物行业虽然重要，但是还没有重要到关系国计民生的程度”，立法规范宠物殡葬行业这条路仍然道阻且长。

目前，能够针对宠物殡葬行业的规范与监管仍然处于行政管理领域，需要政府对行业进行调整——但操作流程又不属于法律所管的事情，而应有行业内部的处理方式。“所以最终要么制定一个单独的法律法规，要么纳入到已有行业。总归它的性质还是行政管理性的。”王起超助理教授这样总结道。

尾声

在这样一个缺乏政府监督且未拥有行业协会的灰色地带，宠物殡葬的操作大多数时候只能靠从业者的自觉以及所在城市的相关行业规定。规则的模糊让这个行业变得神秘又触手可及，从业者摸索着走进，有人小心翼翼地避开秩序红线，也有人横冲直撞抵达利益彼岸。 

2024年12月13日，中国畜牧业协会宠物产业分会召开宠物团体标准专家修改会，为与宠物殡葬行业密切相关的标准——《宠物后事处理技术规范》草案的修改与日后推行提供助力。

处在“当下”这个唯一的坐标上，宠物殡葬业至今仍是一片充满褶皱、泥泞的土地。焚烧炉里的簇簇火光映在规则制定者、从业者的脸上，规则在探索中建立、遵守、打破、重构，一切都在呈现出崭新的发展状态。

（文中王熙、周小次、张率、林晓钰、雨欣、耶鲁、子珊、李帅、“星摆渡”均为化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新NewTimes，作者：访谈：李麟、肖涵、刘子凡、张梦原、蔡彤欣、王晓静，文字：肖涵、蔡彤欣、李麟、王晓静，内容编辑：张梦原、刘子凡、肖涵，运营编辑：刘子凡、张梦原，指导老师：陈显玲、张田田，初审：陈显玲，二审：彭华新，终审：周小茜